都碑记与麻城孝感乡文化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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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孝感乡都旅游度假村全貌

一、“麻城孝感乡”在哪里

在四川，湖北“麻城孝感乡”这个地名让千万人魂牵梦绕。无数四川人的家族谱牒，上面不约而同地提到一个原籍地——“湖广麻城孝感乡”。据考证，历史上四川有六次大移民，尤以“湖广填四川”大移民的规模最为庞大，持续时间长达百余年，移民人口过百万。然而，在地图上找不到“麻城孝感乡”这个地名。不少人认为这是个“子虚乌有”的祖籍地。清康熙九年(年)版的《麻城县志》记载：明代麻城县的四个乡区中，确实有孝感乡。不过在明成化八年(年)对区乡调整时，将孝感乡并入仙居乡。明嘉靖四十二年(年)新建黄安县时，分调土地，就将麻城的一部分(包括有原孝感乡一小部)划入黄安，也就是今天的红安县。

明初麻城四乡区划图

四川移民的家谱中，大都记载有麻城县孝感乡这样一些小地名:麻城孝感高坎堰(或高阶堰、蒿干堰)、鹅掌大丘、复阳村、高水井、孝子坊、大石板洗马凼杨家村第七层、扒凿岭黄泥嘴、月儿湾、蒿枝坝大松树等等。

“麻城孝感乡”到底在哪里？经反复考察，当年向四川输送千万移民的麻城孝感乡，其主体部分在今麻城市的南部，红安(原黄安)境内仅有一小部分。“麻城孝感乡”是“江西填湖广”、“湖广填四川”的移民中转地和发源地。

成化八年后，麻城三乡区划图

麻城《邹氏家谱》中有一篇清代举人邹知新写的《都碑记》，记载了明初年间，发生在孝感乡的一次大移民。自此，孝感乡人烟稀少。清康熙九年《麻城县志》记载，成化八年，以户口消耗，并为九十四里。复并孝感一乡入仙居，为三乡。《都碑记》和《麻城县志》均说明孝感乡在历史上确实存在，后因移民大量迁移至四川，才导致孝感乡因无人丁而并入他乡。

熊正涛节抄都碑记

二、《都碑记》文/（清）邹知新标点、注释/金木、刘明西

去城东南七里，有乡碑、石磨当路，云是古之孝感乡都。昔麻邑存四乡，独孝感乡有遗碑。耆老谓之世宝也。今刘氏后裔珍护之，可谓知所重也。

新龆时，闻故老言：“孝感乡都在邑城东南勿远。都府面坊，多逢回禄，惟都碑、米研犹存。”甚异！余读《旧志稿》，云：“治东南七里许即磨子场及孝故都，陈侯碑、驰辙、万松亭、赤亭古城，与沈秀者马头湾诸名胜，如联珠然。宋孔常父诗云：‘磨子场边堪寓目，赤亭城下更关情。乡都好景无人说，只得邑城小市民。’花美骚逸，漓莉可想。”又读《志略》，称：“孝乡犹尚小，是以户丁为制，不以里数为限。”河东先生《龙池闲话》亦曰：“久居湖边孝都里区，八百户丁，音声皆悉。”观数典而综之，地狭而鸣世也。惜新幼时未知，不知究辨。今徒古乡见其山川明润，风泽清旷，遥闻豫章人鸠集，悦余，乐而忘归。自赵宋胡元以来，丁旺，常为乡之患害。明圣初，云传蜀地土广，川道虽险，乡之迁人皆居之。今民散久矣，百遗二三，莫一能奉。日不见□籥渔歌，夜无柝击双六，烛火孤点。新叹曰：“名乡耳！岂可独忘此乡乎？”

都门之阳有碑碣，额镌“邑东南七里磨子场大明湖广布政使司黄州府麻城县孝感乡都旧址皇明成化二十三年丁未秋邑侯陈兴谨识”。背阴有字，铭文漫辨。《志稿》云：“陈侯有才能，常乞其旧，而朝廷无旨，乃泐于石，自以怀怨。”夫谓旧舍故，以继乡都，起废重兴之。以是亦存复之意，以复全盛，尚义崇孝也。

彼其近周，破垣环故井，荒草冠遗坛。往牍曰：“当洪武初，太祖定迁民之策，迁诏至公署，县堂徙治磨子场。十年，遂升其都为散州，统属七县。未几罢之。永乐中复旧治。弘治时，都崩基坍，故今不知有其乡云。”非虚语也。

绕碑偕刘氏多居焉。访问之，曰：“孝都离邑七里，究之，乃知兹坊集始自汉。传闻同里赵氏至孝，奏之，册封为四乡之宗正。弘治五年正月丁酉燹之。然崇祯间值献祸，邑名更‘长顺’。八大王广置乡闾，招合流旧，计丁授田。时于富人沈万三秀雕彩之古宅，依议复置（献力置孝感厅，燿恩风相传）。析其故地，添置信义、□□、□和、清平。一时避地逊名者，多有附焉。梅宗长者亦默如忘言。”又云：“盖先人有完稿实着，吾邑言忠仁礼义之俗，推河东者。河东者，惟吾卯金氏者也。”词虽出自流语，吾又谓：“何哉？”继曰：“掌乡州之粮，磨研头之职，何其重也！余山林湖匽之积，司仓之责，点造之任者，何其大也；造厨、煮调、白卷，饱头之事者，何其苦也；剉切茎荚，抱注金泉，菜茶头之勤劳者，何其累也。羹汤适口，熟淡相宜。如‘奏刀不嫌其细，倾尽而为，不以贫富易视来者’之言，兹足以传信，邑人咸仰焉。”并曰：“故时人仍谓之‘孝乡’云。”

吾世力小任重，太平之功，岂不半赖先祖哉？嗟乎！新幼所闻之，今访其墟，观其金石亦相合，然益信乎！恐其古胜久淹，予谨述其事，存其传者耳，以示不朽矣！

注释：

都碑记：明成化八年（），湖广填川的移民圣地麻城孝感乡并入仙居乡。为纪念故名乡，成化二十三年（）秋，麻城县令陈兴在孝感乡都旧址立碑，即都碑，亦称陈侯碑。

邹知新：明末清初麻城人，字师可。崇祯壬午（即崇祯十五年，公元年）举人。顺治八年（）官襄阳宜城县教谕，后升山东莱阳县知县。因为缉捕逃人违期，解任归田，诵读自娱。著有《麻城县纪略》（见乾隆六十年刻本《麻城县志》卷十）十四卷，惜未付印。康熙玖年刻本《麻城县志·重修麻城县志序》云“麻邑旧志，兵燹罔存，邑邹君师可，访得烬余数纸，补缀增益之。”乾隆六十年刻本《麻城县志》言：“今志多所取证焉”（见卷十玖）。

乡都：宋元时代县下分乡，乡下分都，并称“乡都”。亦用以泛指农村地区。这里当指后文所称的“孝都里区（‘区’字麻城读作‘kui’，），即孝感乡乡府所在地的里区。古时乡里集会交易的处所称“里区”。

昔麻邑存四乡：清康熙玖年刻本《麻城县志》载：“初分四乡，曰太平，曰仙居，曰亭川，曰孝感。统一百三十里，里各有图。成化八年（），以户口消耗，并为玖十四里。复并孝感一乡入仙居，为三乡。嘉靖四十二年（），建置黄安县，复析太平、仙居二乡二十里入黄安，止七十四里。”（见卷一）

耆老：年老而有地位的士绅。

龆时：幼时。

回禄：传为火神，代指火灾。

研：石碾。

《旧志稿》：顺治年间王汝霖著，未付梓，稿藏于家。乾隆六十年刻本《麻城县志》称：“庚戌（康熙玖年）志成，多所采取。”（见卷十玖）

驰辙：今七里岗古驿道石上，车辙痕仍历历可见，疑其为“驰辙”。

万松亭：康熙玖年刻本《麻城县志》载：“七里岗在县西七里岗，宋县令张毅植松万株于道，以庇行者，立亭其中，故名，见苏子瞻诗。”（见卷二）观邹氏此文，万松亭当在邑东七里岗。

赤亭：古县名。康熙玖年刻本《麻城县志》载：“赤亭城，后魏建，今废。”（见卷二）其建立时间及其城址有二说。乾隆六十年刻本《麻城县志》云：“赤亭故成在县西，刘宋置县，省。《宋书·州郡志》:文帝元嘉二十五年，以豫部蛮民立赤亭县，属西阳。孝武大明八年，赤亭并阳城。《魏书·田益宗传》：梁建宁太守黄天赐筑城赤亭。按，北周及唐于麻城置亭州，当以此得名。”（见卷五）而光绪八年刻本《麻城县志》则曰：“赤亭城在县东南十里，宋元嘉十五年，以豫部蛮民置十八县，赤亭其一也。亦为赤亭蛮，西阳五水蛮之一。”（见卷一）

沈秀：姓沈名富字仲荣，行三。俗称万三或万山。万三者，万户之中三秀（宋明间对官僚贵族子弟和有财有势者称为秀），故又称沈万三秀、沈秀。他是元朝末年江南首富，田产遍于天下，《明史》蚂朗后传、王行传和纪纲传中均有记载。传说麻城沈家庄原系其别业。后为梅氏所得。

孔常父：名武仲。宋元佑初为秘书省正字，迁著作郎，不久，除起居舍人，拜中书舍人，直学士院。常父与兄经父、弟毅父文名皆著，时称“三孔”。孔常父曾游历麻城，并留有《过万松亭》诗（见光绪八年刻本《麻城县志》卷二）。

《志略》：即《麻城志略》，明熊吉著，共玖卷（见康熙玖年版《麻城县志》卷玖毛凤韶《志略序》），是目前所知最早的麻城县志资料，惜毁于兵火。今麻城《熊氏族谱》（道光丁未年刻本）尚存熊吉《柏举文集》，内有《志略考》等文。

户丁：家中的成年男子。

里：古代的一种居民组织。先秦以二十五户为一里，后世一里所领户数不一，明时以一百一十户为一里。

河东先生：明麻城人万祥，居举水河东（今麻城鼓楼办事处万家楼人），因号河东。成化年间辛卯（）年举人，授苏州推宫，继升苏州府同知。后丁忧还乡，不求补任。授徒西塾，人称河东先生（见乾隆六十年刻本《麻城县志》卷十五）。

徒：步行。

豫章：古郡名。狭义而言，指今南昌地区一带；广义而言，即今江西省，此处为广义。

鸠集：聚集。

□籥：前一字模糊不清，疑为“烦”，繁多之义；籥，古代的一种乐器，形如笛，短管，有三孔、六孔或七孔。今麻城《熊氏族谱》存有祭祀乐器图谱，中有“籥十八”，其图籥分两组，各十八支。

柝击双六：柝击，指更夫击柝巡夜；双六，亦称“双陆”，是古代一种掷骰行棋的游戏，传自天竺（印度）流行于我国魏晋以后。棋盘呈长方形，上刻两门二十四路，因行棋道路为双方左右各六路，故名“双六”。

布政鼠蹙：明洪武玖年（）撤销行中书省，分全国为十三承宣布政使司，简称布政司或布政使司。每司设左、右布政使各一人，与掌一省之政。

陈兴：河南许州人，举人，成化年间任麻城知县（见康熙玖年刻本《麻城县志》卷五）。

泐：通“勒”，雕刻。

坛：古时为祭祀而筑成的土台。

散州：对直隶州而言。元代地方区划有路﹑府﹑州﹑县四等，一般以路领州﹑领县。州之不隶属于路而直接隶属于中书省者，称直隶州;由麦貔统属者，称散州。明清时以府所统属的州为散州。直隶州的州官为正五品，散州的州官为从五品。

永乐：明成祖年号，公元——年。

弘治：明孝宗年号，公元——年。

坍：倒塌。

宗正：表率，楷范。明王廷相《慎言·作圣》：“圣人，道德之宗正，仁义礼乐之宰摄，世固不获见之矣。”

燹：遭火焚烧。

然崇祯间值献祸，邑名更‘长顺’：“献”与后文之“八大王”皆指明末农民起义领袖张献忠。张献忠(-)明陕西延安撬字秉吾号敬轩。供役为捕快、边兵。崇祯三年()在米脂起义自号八大王。康熙玖年刻本《麻城县志》载：“崇祯十六年癸未（）……（里仁、真道二会）会众使汤玖至潜山迎八贼张献忠于四月初六日入城，会众奉以为主，遂改邑为‘常顺州’。”（见卷三）

梅宗长者：指麻城望族之一梅姓之长老。康熙玖年刻本《麻城县志》载：“沈家庄在县东十里，为梅中丞长公（即梅之涣）宅，前临桃林河，崇祯季，以御寇筑为堡。”

卯金氏，即刘氏，繁体“刘”字由“卯、金、刀”组成。

点造：道教神职人员中，称大厨为“点造”，亦称“典造”“点作”。

白卷：疑为白案，厨师分工上指做主食（如煮饭、做面点等）工作（区别于“红案”）。

不以贫富易视来者：不因来客的贫富有别而另眼相待。

咸：都。

淹：湮没。

三、《都碑记》的历史意义

政协委员、麻城文史研究中心“孝感乡现象”研究会成员刘明西先生近日在麻城《邹氏宗谱》中找到了一篇明末清初麻城邹知新的《都碑记》，彻底解决了有关孝感乡研究中的若干重要问题。

据刘明西先生讲，麻城邹氏家族重修家谱时，将邹知新的十四篇文章，抽掉了七篇，只保留了清代《麻城县志》已收录的七篇。刘明西的一位邹姓朋友既觉可惜，又怕这七篇文章丢失。于是，就送给了刘明西。《都碑记》就是其中一篇。本文重新面世后，立即受到四川省社科院陈世松教授、孙晓芬教授，中国政法大学张小也副教授，麻城本土学者凌礼潮先生等专家的密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