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长佑衡水县拜印封疆

2022/6/6 来源:不详

引子

在衡水老城区有一条古老街道衙门口街。昔日在这条小街的最北端有一组坐北朝南的建筑群,这就是自明永乐十三年衡水县城东迁范家疃以来直至民国时期的衡水县衙。

明清至民国,共有人在这里就任衡水知县,成为一方百姓的父母官。这位衡水知县,大多是那个时代的精英俊杰,仅清代的50名衡水知县,就走出了朱虚、张可举两位书画家,还有一位被誉为“侯青天”的侯炳离。更有陶淑修志兴学、造桥建城,造福百姓,建树非凡。如今他们皆成历史的过客,但他们的事功永远镌刻在这片土地上。

衡水县衙在七七事变后被毁弃,后逐渐沦为民居。如今从高高的房基和残存的青砖、旗杆石墩上,仍可感受到历史在这里沉积的厚重味道。在年的岁月风尘里,衡水县衙阅尽世间沧桑,见证了发生在这里的不寻常的故事,目睹了那些灿若星辰的历史过客。衡水历史上的每一件大事几乎都可以在这里找到它的印记。明正德十四年重阳节,衡水县衙接待了一位尊贵的客人,他就是南巡路经此地的明武宗朱厚照,当晚这位皇帝驻跸知县蔺佩内宅,这是有史记载的巡幸衡水县的唯一皇帝。清同治二年(年)三月初三,衡水县衙又发生了一件不寻常的事,新任直隶总督、靠镇压太平军起家的湘军名将刘长佑奉旨和上任直隶总督崇厚在此完成权力交接,当他从崇厚手中接过直隶总督的大印,标志着他完成了人生中另一个重要身份的转变,成为这个京畿大省的主人,从此肩头上也就挑起了一份定国安邦的重任。

清代的直隶总督,在全国八位总督中地位最高,一般不带大学士头衔的级别为从一品,是位高权重、名副其实的封疆大吏。那时的直隶辖区包括今河北全部,山东、河南、内蒙古和辽宁一部分。它的范围北至内蒙古阿巴噶右翼旗界(今内蒙古阿巴噶旗),南至河南兰丰县界(今河南兰考县);东至奉天宁远州界(今辽宁兴城县),西至山西广灵县界。东西长一千二百三十里,南北长两千六百三十里。辖十一个府、七个直隶州、三个直隶厅、十七个散州、一百零七个县。清代直隶总督(含署理、护理)共有75人,他们多是在省城保定完成交接履新,在省城外实现交接的极少。是什么原因让湘军名将刘长佑来到衡水,又是什么原因让衡水成为了这一重要历史事件的大舞台呢?

张锡珠把起义战火燃到衡水

同治元年(年),中国北方出现了一种奇异天象“日月合璧、五星连珠”,对于刚刚改元的大清王朝来说,多么盼望这是一种国家中兴的祥瑞之兆呀!

这个已走过了年历程,经历了康乾盛世的大清王朝,此时已是千疮百孔,内忧外患不断。刚刚过去的一年,发生了太多的大事和苦难。西方列强火烧圆明园的浓烟还没有完全散尽,七月咸丰帝病死热河,九月慈禧发动政变,垂帘听政。在江南,曾国藩尚未把盘踞南京的太平天国剿灭,北方直隶和山东交界又爆发了大规模的白莲教起义。在当时来说,“同治中兴”毕竟是后来的史学家言,年轻的慈禧执导的政治大幕才刚刚拉开,太多的战火等待着她用韬略和铁腕去扑灭。

曾国藩(.11.26-.3.12)唯一一张存世的照片

同治元年在弥漫的硝烟中即将过去,这一年,南方的战事终于开始对清王朝有利,太平天国重要将领陈玉成被俘,曾国藩率湘军对天京形成合围之势,胜利的曙光仿佛正在降临。刚刚有些消停,不料白莲教首领张锡珠再次起义,他在京畿腹地威县、清河、南宫、冀州、枣强一带攻城拔寨,纵横驰骋,如入无人之境。张锡珠骁勇善战,是个很难对付的义军首领。他在咸丰十一年(年)二月参加了杨泰、宋景诗领导的冠县白莲教起义。这支义军在两个月内攻克了13座县城,清军用了九个月时间,费了好大力气才把起义平定,宋景诗、张锡珠等人先后被招抚。如今还不到一年,张锡珠降而复叛,又率旧部竖起反旗。这让慈禧如鲠在喉,必欲除之而后快。

李秉衡(.3.25-.8.11)

同治元年腊月,张锡珠率部从南宫长驱直入,进入枣强北部,先后占领崔村铺、杜烟等村寨,又从城北绕到城东,在窦家庄、孟家屯一带和地方团练激战,杀死团总沈德英和团丁千余人,占领了东故县、西故县等十几个村寨,又转而向南攻占王均、陈家庄等村,杀死枣强东团二千余人。随后又折向枣强南部,在崔母、新屯一带和团练激战,地方团练伤亡惨重,在占领大营、旧路寺等村寨后,义军很快又折向西南进占南焦村。枣强南团团总薄占魁率一千多名团丁追击,张锡珠掉头在鹿家屯和团练激战,薄占魁与一千余名团丁被歼。同治二年(年)正月,张锡珠又率部从枣强西部入境,然后从城北到城东,再绕到县境南部,在县内活动长达两个月,杀死地方团练五六千人,并先后五次欲强攻枣强县城。此时任枣强知县的就是日后大名鼎鼎的李秉衡,他率勇死守,保住了县城。

与此同时,被视为白莲教义军二号人物的宋景诗随胜保到陕西剿捻还不到一年,又借故率部渡过黄河,东出太行,取道宁晋,来到枣强一带,和张锡珠暗通声气,打算回山东临清一带建立大本营。宋景诗是冠县刘贯庄人,出身底层,给人扛过活、种过菜、买过豆腐、烧过窑,还曾贩马卖过私盐。此人武艺高强,足智多谋,被慈禧认为“心甚狡而谋甚大”、“若不早除,必成直东巨患。”宋景诗来到直隶,若与张锡珠联合,京畿之内就永无宁日了,所以慈禧多次严令直隶总督文煜和协办直隶军务的兵部侍郎崇厚死力进剿防堵,并在义军活动地区的北部重点设防,阻止其向京城行进,寻机迅速剿灭。然而文煜因对军务漫不经心、贻误战机被慈禧革职。她看出继任者崇厚资历浅薄,剿匪不力,难当大任,随即决定将其撤换,而此时她手中的王牌僧格林沁正在山东剿捻,满蒙贵族已无将可派,此时,久历戎行、多谋善战的湘军名将刘长佑被推上了剿灭张锡珠的前沿,于是慈禧迫不及待地在同治元年十二月任命刚刚当了三个月两广总督的刘长佑为直隶总督,并命他火速赴任。

刘长佑十年从书生到一品大员

刘长佑

刘长佑(年—年),字子默,号荫渠,湖南新宁县金石镇人,出身于富贾之家。他的父亲刘时华急公好义,曾出资赈济益阳灾民。刘长佑作为家中长子,胸怀光宗耀祖的强烈愿望。他在著名的岳麓书院苦读十二年,然而科举不顺,最终在道光二十九年(年)31岁时仅博取了个拔贡的微小功名,难以步入仕途,飞黄腾达。那时岳麓书院的山长是著名理学大家丁善庆,他早年曾在深州文瑞书院做过一年多山长。当时,曾国荃、刘坤一这些近代史上的湘军名将都和刘长佑是同窗好友,志趣相投。若不是太平天国起义,这些胸怀建功立业梦想的读书人是很难踏上封侯拜相的青云路的。

左宗棠(.11.10-.9.5)

俗话说,时势造英雄。咸丰元年(年),太平天国运动爆发,太平军占领武昌,顺江东下,所向披靡,迅速攻占南京,建立了与清王朝对峙的太平天国政权。在与太平军的交战中,贪生怕死的八旗兵和绿营兵一触即败,相反,由湖南的一些文人士绅组建的湘勇却是勇敢冲锋,成了平叛的中流砥柱。这些湘勇史称湘军,在此过程中,形成了以曾国藩、左宗棠、李鸿章为代表的政治军事集团。湘军将领靠杀伐攻取封侯拜相。据统计,晚清政坛“湘系”地方督抚大员将近占了半壁江山,形成晚清政局的一种独特现象。

胡林翼(.7.14-.9.30)

这些“湘系”大员,按出身主要可分为两类,一类是以曾国藩、胡林翼为代表的进士出身的人;一类是以江忠源、刘长佑、左宗棠为代表的仅有举人或廪生、贡生功名,或者没有任何功名等非正途出身的人。相对来说,像曾国藩一样靠科举青云直上的人毕竟凤毛麟角,后一类人数量更大,分析其中典型人物的成功,正应了“机会属于有准备的人”这句话,他们正是因为科举不顺,又胸怀建功立业梦想,就转而研读经世致用之学,当机会来临脱颖而出。被誉为湘军先驱的江忠源就是这类人中的典型代表。

江忠源(—),字常孺,号岷樵,湖南新宁人,出身书香家庭,父亲是个落魄秀才。他降生这一年,湖南还有两个了不起的人物降生,一个是左宗棠,另一个是胡林翼。三人同龄,都是镇压太平天国阵营里的核心人物,然而却命运各异。胡林翼早早中了进士,仕途顺畅,而江忠源和左宗棠中举后,屡试不第,最终都无意科场转而经世之学。历史上能成大事的人都有过人之处或独特个性,三十岁以前的江忠源侠骨柔情,狂放不羁,却嗜赌好色,后来受曾国藩的影响,开始刻苦地修身砥砺。曾国藩第一次在京见到江忠源就预言,“此人他日当办大事,必立功名于天下,然当以节烈死”。当他敏锐洞察到天下将乱,就苦心研读兵法和经世之学,在道光二十四年(年)从京回家,联络乡绅,创办团练。道光二十七年(年),机会终于来了,已练勇三年的江忠源因镇压雷再浩起义有功,被授予浙江秀水知县。四年后,太平天国运动爆发,他组建“楚勇”出省作战,成为湘军镇压太平天国的急先锋。此后时来运转,短短三年就从七品小官升为安徽巡抚。他是湘军中第一个靠军功成为封疆大吏的读书人,起点虽比曾国藩低很多,却平步青云,比曾国藩早七年当上了封疆大吏,比左宗棠早七年,比胡林翼早两年。咸丰四年(年)1月,江忠源被石达开围困,战死庐州,曾、胡二人才走上前台。

刘坤一(.1.21-.10.6)

刘长佑和江忠源是同乡又是好友,他小江忠源六岁,江忠源的经历、才干和人生道路对他有很大的影响。曾国藩当京官时,江忠源曾把刘长佑引荐给曾国藩,曾国藩称他是个戮乱的好人才。道光二十四年(年)江忠源回乡练勇,刘长佑是他的积极支持者。道光二十九年(年),李沅发在新宁起义,刘长佑和刘坤一率领两万多乡勇助官军镇压起义。这一年刘长佑获选拔贡。太平天国运动爆发,江忠源回湘扩充“楚勇”出省作战,此时刘长佑成了他的忠实追随者,是他手下的高级幕僚和得力干将。

洪秀全(.1.1—.6.1)

洪秀全自起事以来,几乎是节节胜利,从广西一路打到湘桂边境,原计划顺湘江直捣长沙,不料江忠源在全州蓑衣渡设伏,大败太平军,为清军保卫长沙赢了时间。此役,从谋划到作战刘长佑均起了很大作用。刘长佑为人低调,忠诚厚道,勇于任事,深得江忠源、曾国藩和朝廷信任,当江忠源在庐州自尽后,他作为江忠源的继承者,成为这支湘军的统帅。他手下的刘坤一、江忠义、席宝田三位臂膀,被曾国藩称为三杰。

刘长佑

在乱世,有了军队,也就有了建功立业的资本。早在咸丰三年(年)刘长佑就作为江忠源的臂膀,独领一军。6月,他驰援南昌,解曾国藩之围,攻克泰和,由同知擢为知府。咸丰四年(年),攻克袁州、临江,升为按察使。咸丰九年(年)回湖南与天地会军作战,在永州打败石达开,并乘胜追击,攻下柳州,实授广西按察使、布政使。第二年攻占浔州,剿灭两广天地会建立的大成国政权,被任命为广西巡抚,成为二品封疆大吏。 

在广西两年任期内,刘长佑整顿吏治,选贤任能,发展经济,振兴教育,恢复战乱后废止的乡试,建立桂山书院,并为书院题联“桂林无杂木,山水有知音”。后来,康有为曾多次在此书院讲学。同治元年(年)闰八月,刘长佑被任命为两广总督,成为和曾国藩平起平坐的一品封疆大吏。当年他跟随江忠源出省作战时,还只是个34岁没有官阶的贡生,而曾国藩已是二品侍郎了。曾国藩被授两江总督时49岁,刘长佑比他年轻了5岁。曾国藩从入仕到官居一品用了22年,而他仅用了10年,真应了时势造英雄那句话。三个月后,由于京畿的战火,他再次被朝廷重用,出任直隶总督。   

从衡水县衙走出的封疆大吏   

慈禧(.11.29—.11.15)

刘长佑从广州到直隶接印任事,用了两个月时间,期间慈禧曾多次下旨督促。二月初二他从海路坐船到了天津,按照惯例新任直隶总督先要进宫觐见皇帝和太后,慈禧命他勿庸来京觐见,直赴威县大营接印任事。此时,战事发展很快,张锡珠的义军频繁活动在枣强县境,崇厚已率兵移驻枣强县北的衡水县防堵。

同治二年(年)的三月初三,刚好是谷雨前后,春暖花开,万物复苏,滏阳河边的杨柳早已绽出新绿,虽然是战时,河内仍有通航的船只往来穿梭。这一天,衡水城内的娘娘庙正在举办三月会。城南的毛笔之乡侯店正举行一年一度的纪念笔祖蒙恬的活动。虽然张锡珠的军队随时可能会出现,但因官军布满城南,各村的团练严阵以待,老百姓们心里倒也踏实,衡水城出现了一种难得的太平景象。此时谁也不会想到,两位封疆大吏正在他们的家门口进行权力交接,直隶省最高军政长官竟在衡水的县衙内正式产生了。

完颜崇厚(—)

刘长佑和崇厚见面后,按照特定仪式完成交接手续。崇厚赴天津继续任他的三口通商大臣。刘长佑则迅速进入作战状态。身经百战的他根本没把张锡珠放在眼里,不到两个月,就在束鹿县境剿灭了张锡珠。六月开始和宋景诗作战,最后和僧格林沁联合把他赶出了直隶。

刘长佑

刘长佑督直五年,在治水、发展农业、整顿吏治上有些建树,但他最大的贡献还是首倡练军,即对直隶的八旗绿营兵按照湘军营制进行组编训练,他首开了整顿清军绿营先河,对促进晚清军制变革产生影响,清统治者肯定了他的做法并在全国推广。后来,袁世凯的小站练兵也是这一思想的延续。同治六年(年),因镇压沧州盐民起义不利,刘长佑被降级留任。后回原籍休养。四年后再度被启用,先后任广东巡抚、广西巡抚、云贵总督。在云贵总督任内积极援越抗法,重用刘永福等将领。光绪九年(年)致仕,四年后卒于原籍。

和刘长佑交接的上任直隶总督崇厚,也是近代史上的名人。他是镶黄旗人,出身名门,是金国第五代皇帝金世宗的第二十五世孙,清河道总督麟庆次子,盛京将军崇实之弟。道光二十九年23岁时中举,25岁时捐了个甘肃阶州(武都)知州入仕,第二年因其兄捐输军饷一万两,升任知府。他靠高贵的出身,没有经过历练就青云直上,终没成就大事。在任三口通商大臣时,他组建了真正意义上的近代武装洋枪队,这是其人生亮点,但后来又因签订了丧权辱国的《伊犁条约》而留下骂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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