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塘江丨运河边的古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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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和的略略泛黄的阳光照进邻街的古运河，相继催醒运河上讨生活的大大小小船只，在微弱的暖阳下蠕动起来，黄灿灿的阳光又爬过临河的屋脊，从屋脊向檐沟下面的大街涂抹，在街屋最高处慢慢向四周一抹一块地涂展开去，直至铺满商街里五光十色的店招，迎着晨曦，在金灿灿在微风中嚯嚯地摇曳起来。

朦胧之中，上个世纪五六十年代，四十里运河边上故乡的山水、气韵、情致，常常会这样梦幻一般地涌出脑海。

我是在浙东四十里运河边的上虞出生、长大的。

上虞古城，依设治建署算，有史可据的历史是年。如果抛开设治之说，尽力追溯四十里运河贯通的历史，那就绕不开千年古城的初创，恐怕还得向前推进几百年。有了这几百年的基本建设和发展，也才有可能符合盛唐时代县署设治之地的遴选标准。如果没有秦、晋时期的铺垫，使古上虞在运河之滨高光闪耀，上虞县治也许不一定会选址在这一块土地之上。没有文字记载的历史，也是实实在在的人间烟火，时光必定在那个时代闪亮过。

四十里运河与古城的东西大街互相依傍，古城的气韵因昼夜奔腾的运河水而日益生发，城因水而兴旺，水凭城而滋润。四十里运河恰似一条搏动着的强劲动脉，自西向东，从城里穿越而过，一分为二，形成了城内的南、北两翼。十三华里长的城墙把小城圈起在不足两平方公里的地域之上，像一颗缀在四明山北麓百里平畴上的璀璨明珠。古城启文、百云、通泽、镇武、靖海五城门和条石垒砌的雄伟城墙、门楼、烽火台，说起来总能让今人啧啧称道。古城墙和五城门今天已不复存在。不过，遗存在古址之上的城墙夯土堆和些许古城墙遗迹，一样饱含着历史沧桑，如巨大而深沉的印记，早已经烙刻在古城人们的心坎里。很多时候，这些过往的事物，依然会言之凿凿地显露在人们晨昏的谈吐之中。

“夏气出山云莽莽，晴烟归壑水浪浪。”

城外有群山环抱，城内“因山为隍”，山下有田地、流水；西南、西北有长者山、布谷岭犄角对峙；城墙蜿蜒于长者、布谷之上，城中、城北两支运河，流水汤汤，晴雨变幻，山环水绕，气象万千。

小时候，常常可以听到老一辈人称道：“关起城门，靠城里的水土田地生活，一两年内，城里是饿不死人的。”言语当中，尽管有些夸张，但是小城人们的自豪感却是显而易见的。

我缓步独行在古城的青石板长街上。穿过启文门大牌坊，徒步不过百米，登上久违的九狮桥，站立在桥顶平台上，向四周瞭望，向运河俯瞰。在桨声灯影里流淌了多个春秋的运河依然默默地在桥下涌动；宋、元时期的青石桥历尽沧桑，却岿然依旧。猛然觉得自己登临的这座桥既熟悉而又陌生。说熟悉，那是因为在这座桥的北边，是给我人生启蒙的小学校。它的前身是创建于清道光年间的经正书院。后改为上虞县立第一高等小学校。这也是近现代史上，上虞开先河的第一所具有新时代风气，新思想、新文化意义的新型学校。近现代出类拔萃的先贤名士胡愈之、范寿康、吴觉农、王一飞、叶天底等，都是从这所学校起步，走上救国救民的革命道路。在九狮桥头，每当下午放学之际，总少不了一群群活蹦乱跳的学生仔过往，如乳燕阳雀，叽叽喳喳，桥上桥下洋溢着蓬勃的朝气和活力。说陌生，几十年过去，世事也在改变，耳边已听不到随风传来琅琅的读书声，桥上，除了几个摆着甫士扮靓的拍照的人，桥面上行走的人不是很多。正在好奇的时候，桥边散步的一位老者，定定地站立，好像是见到了我，自解自叹地说：“你看，这座桥高不高？上个桥像爬座山一样。”他把我当成古城的游客。

“我听说过，这桥有20多级，差不多4米高吧？”我感激老者的热情。

“现在的年轻人，娇嫩得很，进出门开的都是小车，谁还吃力兮兮来爬这种桥！所以走桥的人已经不多了。”老人说的是现状。

我不是古城的游客，而是地地道道的本土人。从表面上看古城，地处江南水乡，粉墙曜日，青山黛绿，流水汤汤，充盈着水墨山水之美。走进古城，踏上青石板铺成的街巷，站在幽暗的雨檐下，看着细纷纷的雨丝化作屋檐水，不紧不慢地，有节奏地，一滴一滴敲打着脚下的青石板路面。仿佛在细数曾经有过的，却是实实在在的人间烟火。抬眼看着古街鳞次栉比的建筑，每一次，都会给我恍若穿越时空的感觉，仿佛思绪正在渗入古城的幽深，向历史的纵深一步步下沉。

古城是有故事的，运河两岸，巷弄深深，每一条巷弄都有动人的故事。

从九曲弄这一并不起眼的小弄进巷，可以通达老城隍庙、大小庙弄、马园、县前街、老县政府（县署）。这一区块是古运河北翼古县城时代的政治文化核心地带。

因为台门多，小巷围着台门转，以致小巷有了九曲之美誉。缓缓步入九曲弄，踏着湿润、温软、泛着暗褐光亮的青石板路前行，小巷两边的粉墙，爬满了潮湿的苔藓，闪着苍凉的暗绿。围墙高高，庭院深深。青石板铺成的台门小院和天井，独居一方，幽静、怡然，乐趣天成。

“曾记得，当年京口初相逢，但见你骨骼魁伟胆略雄……”从小巷边的小竹园里飘出一阵悠扬的越剧声腔，听出来是在播放越剧名伶方亚芬的袁派《双烈记》梁红玉的唱词。优美，动听。给宁静的小巷带来几分别致、优雅、祥和的气氛，羡慕之心油然而生。

都说古城是山水之城，不出城郭可获山水之怡，身居闹市而有林泉之致。果然名不虚传。

与九曲弄首尾相连的是古城素有台门群之称的小庙弄。古县衙近在咫尺，这里是古县城最为显赫的黄金地段。居住在周围的多数是权贵、富绅、名士。县前街28号，是晚清举人、“春晖三贤”王佐的府邸，他也在小庙弄作为后门开出了王家台门。

最值得称道的是小庙弄六号王家台门。这里是革命先烈王一飞的故居。

王一飞是中国共产党早期的领导人之一，年10月受中共中央委派，改组湖南省委并且担任湖南省委书记，年1月，不幸被叛徒出卖而被捕遇难，为中国人民的解放事业献出了宝贵生命。

古城，他没有“大江东去”的豪放，也值得后人聆听；他虽然不及弹奏“小桥流水”般婉约动人，且也常常令人陶醉。

(作者为沈若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