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德镇几度翻雨覆雨,浮梁已成属地

2023/4/21 来源:不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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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13喵

漫长的甬道及瓷板上的明代县城图

01、缘起

“队长,我们还去景德镇吗?”眼看着两天的考察档期将尽,我忍不住发问道。“景德镇?我们这两天一直在景德镇啊!”“不,我指的是真正的景德镇,不是位于7环的郊区景德镇,不是北京的延庆谷地”。说这话时,我们正路过浮梁的红塔,远远地掠过树梢匆匆一撇,红塔的身形已然嵌入脑海挥之不去。“过一会儿,天黑前,咱回来看这古塔吧?““嗯嗯,看时间,尽量。”

来到目的地浮梁陶瓷城,厂房一般排布的典型城市边缘街区,平米左右的铺子整齐划一做着各式样相关的生意与手艺,友人的工作室上下两层,陈列着标准的景德镇产礼物瓷器。硕大的瓷瓶,烧好了的釉里红或者没烧坏了的,青瓷或者白瓷,画在平板上的巨幅山水画,还是画在半米直径圆肚子花瓶上的红梅,于我,都是一样的乏善可陈。无论北京景德镇杭州,洛阳西安还是福建的德化湖南的醴陵,所有的陶瓷市场或者工艺美术大楼,充斥着一样的老套技法粉饰某种太平,瓷器的制作难度难以掩饰创造力普遍的贫瘠,纵使写着哪个画院哪个名人的签名。

天下雨了,马上就下午四点钟了啊,我说,好在县城小得可以,旅行车一脚油的光景便到了老县衙景区。远远地远远地,城墙城门楼子城门洞和红塔构成的横竖构图,呈现在约莫米开外的视域,自售票处到城门洞之间,空空如也的巨大方形场地,光秃秃生涩生硬,好在有弥漫在空气中的香樟木气息忽远忽近,小米粒大小的浅黄色花一簇簇隐约在浓郁的暗绿色里,挤压出门票收取范围的荒草碧连天迹,忽然,一只小狗出现在瓷板画汇成的甬道中轴,主人一般降临。

02、县衙

世人只知景德镇而不知浮梁县城。实则此地早在唐天宝元年称浮梁设县,由来已久,宋真宗景德年间,皇帝赵恒派人到景德镇为皇家制造御用瓷器,底书景德年制,景德镇属浮梁县管。

浮梁地理位置

解放后浮梁取消了县置,年历史的浮梁便销声匿迹,直到若干年前才从景德镇市的一个区还原为初始的浮梁县。

古县衙卫星图县衙总平面图

浮梁古县衙,拥有高于所有7品芝麻官的号称5品知县的辉煌历史。是唐代著名的茶叶产地和集散地,浮梁本地产的茶叶和祁门、婺源的茶叶都在此处聚集,《元和郡县图志》记载:“浮梁每岁出茶七百万驮,税十五余万贯”,浮梁收取的茶税占到元和年间全国茶税总额的八分之三,难怪乎白居易《琵琶行》中出现:“商人重利轻别离,前月浮梁买茶去”的词句。

清县衙亲民堂清县衙梁架细节

掠过浔阳江头枫叶荻花秋瑟瑟,擦除了街巷肌理市井小民,隐去了水岸码头旗幡台基,孤零零的浮梁城在春末的一天,无人把守无人熙熙攘攘嬉闹耍戏,静悄悄的园子,仿佛一切忽然间静止,一切悬浮于时空的定格瞬间。

老城墙的残垣断壁

簇新的城墙雉堞石砌,尚未包浆的城门重檐歇山顶,城墙与园子的衔接如幌子一片,簇新的旷野石子路垂直而立铺码整齐,偶尔有个商店,不过钩不起兴致走到近前,堆满了的廉价小瓷器司空见惯,店铺寒酸陈列。隔壁的透明门锁着内部像是工作室的展览,白白的村落隐约,格调明显好些。

青苔雨渍包浆的县衙东墙

干巴巴的轴线孤零零的县衙,难道想学紫禁城威仪无边?古城千年难道不属巨著宏篇?寥寥片页只字,叫人如何将文章读懂?浮梁,县衙,悬浮于莫名之处,缺失了语法语序符号注释的读本,严重残缺。这样的悬浮这样的语意残缺,在当下的中国比比皆是并非浮梁独有,无论车马喧嚣还是寂寥。

然而世间也有苏博也有毕尔巴鄂,也有与古为新的古都古渡沧而不朽历久弥新。

苏州博物馆(图片自网络)毕尔巴鄂美术馆(图片自网络)

03、红塔

曾为明皇李世民提供庇护的红塔

行至红塔,号称江西第一塔的它,终于没有辜负我的憧憬,密檐式砖塔的轮廓远远望去几乎便可判定唐风的定影,只是可惜,塔顶已不再能够登临,明皇李世民传说中躲过追兵的犄角旮旯不再有缘得寻。每层旋转一个角度顺着密檐塔的叠涩层攀缘之途,该是足够刺激肾上腺分泌,可是据说为了安全,通道和楼梯已遭封闭。唉,又是一处可惜。不由地想起五台山佛光寺前的台阶陡度,栏杆高度,按照如今的设计规范都属于严重违反纪律,空谈了演习了多少年的比例尺度韵律功底在“安全”二字面前都归于放弃,属于唐代宋代的点滴,红土渗出泥浆包覆的千年塔体,木斗拱出檐唐风的雄浑,三角形出挑的片砖与蛛丝马迹与苔藓与野草无限组合的美妙,如何一个“安全”的字符便可以将时间痕迹近人尺度触觉全然屏蔽,唉,一时间又泛出多少言语无法道尽的,可叹,可惜!

红塔基座内部红塔塔身细节

04、心醫

眼前的浮梁不是我心中想象的浮梁,它不是浮梁的过去也不是它的今天,原本真实的清代古迹多年的光景,却仿佛味同嚼蜡的布景,仿佛大树被连根拔起。和县衙一起终老的街巷沟渠残垣断壁是否应当全部夷为平地?与红塔一同不朽的石斛石鼓是否应当留下些片言只语?那些生于斯死于斯的贵贾宅邸,藩篱巷陌,寻常邻里,可何处得寻?

浮梁早已繁华落尽,被景德镇取代了的县衙孤独守望谁的苍茫?谁的砖塔谁的石砌谁的潇潇雨亭?娱乐至死的时代间隙里有谁在乎浮梁的过往曾经?浮梁,茶,商人妇人,诗人白居易,诗与词的日渐寥落里埋藏着多少瓦砾销烟,行吟至今。

新铺的石子地面

不远千里的你我,究竟为何而凭吊于此?有多少烟熏值得收藏多少对联萦绕心醫?

山雨再次笼罩老树虬枝蜿蜒窜出的昏暗天井,青苔包裹的黝黑树干霉斑朵朵浸渍,细看显微镜下霉菌斑驳陆离,仿佛不息的昌江河水山里云里雾里,晕染千帆阅尽的青石江堤。

庙已毁,城已摧,只剩两只青绿的石狮残缺在风里雨里雾里。浮梁,浮游在词语轮回的时间定语里,时显时隐,时重时轻。

红塔下的石狮

我轻轻地来,

问候过天边的云彩,

再别浮梁的清茶老茶蟾蜍独语,

一路北去。

乌云下的屋脊走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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